▍吴虎生，1985 年生于上海。2007 年，22 岁的他夺得美国纽约国际芭蕾舞比赛男子组第一名。现为上海芭蕾舞团首席，国家一级演员。代表作有芭蕾舞剧《简 · 爱》、《花样年华》、《长恨歌》等。

今年的三月底到四月初，天气热得反常，整个城市浸润在绵绵春雨中，那种感觉就像待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排练厅，每逢集体排练中场休息时，当芭蕾舞演员们打开门从里面鱼贯而出，你会感受到夹杂着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即使性能良好的空调也表示无能为力，汗味要过很久才能散尽。那些长得好看又瘦如纸片的男孩女孩们每天都在这里排练十几个小时，他们自己倒是浑然不觉——

这个春天，上芭一共上演了四部芭蕾舞剧，分别是《简 · 爱》、《哈姆雷特》、《天鹅湖》和《吉赛尔》。而我们旁观了整个演出季，不仅在风光的台前，还有贴着膏、精疲力尽的幕后。

▲排练厅，中为上芭首席演员吴虎生与范晓枫（本文摄影：张挺）

演出前的那几天，好几次在排练厅门口撞见吴虎生，他总是汗流浃背，脚上却穿着厚厚的保暖鞋。

▲每次排练前，吴虎生都会花很长时间做热身准备

1985 年出生的吴虎生是上海市舞蹈学校最后一届公费生。10 岁参加芭蕾业余班，18 岁从上海舞蹈学校毕业进入上海芭蕾舞团，从群舞演员一路到国家一级演员、舞团首席。去年上芭在世界各地的演出差不多有一百场，而他是这一百场演出中最重要的男主角。

闲聊时，他指了指脚上那双和羽绒服同质地的深色软靴告诉我们，" 这是保护踝关节穿的，为了不让它们受凉。"

尽管排练厅有一年四季不间断的恒温系统，但上海天气阴晴不定，对于舞者伤痕累累的身体来说，还是多一层保护比较稳妥。团里每位舞者都穿着这双保暖鞋走来走去，它陪着主人去排练厅、去食堂、去剧院后台化妆室，直到正式公演的大幕拉开前，他们才会脱下这双鞋。

▲利用休息时间接受理疗，脚上的保暖鞋能不脱就不脱

只有保持温暖，才能保证足部关节的灵活度，才能尽量避免受伤。这事关舞者的职业生涯。

" 常常会做同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跳舞时受伤，跳不了了。" 吴虎生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几乎所有舞者都会做类似的梦。受伤是家常便饭，保护自己不受伤需要的不仅仅是小心，还需要一份运气。跳舞至今，吴虎生的脚腕、脚踝、膝盖、腰和颈椎都不大好。最严重一次受伤是在舞校读书的时候，不得不上了两个月石膏。如果可以选择，舞蹈演员一般宁可选择上夹板也不会上石膏，因为后者容易加速腿部肌肉萎缩。后来，吴虎生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团里有专门的推拿按摩师，演出前和演出中场休息时间，按摩师都要为演员做推拿

和我们聊完这些话没几天，他的老搭档，团里的首席女舞者范晓枫就出事了。那是 3 月 28 日的晚上，芭蕾舞剧《哈姆雷特》开场十五分钟后的一场舞会群戏，范晓枫扮演皇后乔特露德，轮到她独舞时，整个人突然跌倒在地。跟腱断了。扮演国王的男演员迅速把她抱下场，B 角上场，整个过程似乎只发生在一瞬间，演员们应对自如，许多观众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换人。

▲舞台上的演出有条不紊地井进行着，而后台已经乱作一团

事发后，演出继续，但扮演奥菲利亚的戚冰雪说自己一边跳舞一边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着刚才惊险的一幕，心神不宁。她是团里的年轻演员，今年才二十出头，这样的突发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每当这个时候，吴虎生便会以团里大哥哥的身份安慰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充当 " 心理医生 " 的角色。

▲吴虎生平时很爱笑

" 对于小虎，我们当初的设想就是要把他打造成明星的。" 上芭现任团长辛丽丽这样说道。辛团所说的培养，包括舞蹈技巧、文化修养、甚至人际交友等各个方面。" 不单单要会跳舞，还要多读书，多结交良师益友 "，自从和情同母亲的辛团拉钩约定后，吴虎生就踏上了一条充满玫瑰与荆棘的长路。

不过吴虎生自己也很争气。2007 年，22 岁夺得美国纽约国际芭蕾舞比赛男子组第一名，他拒绝了国外诱人的机会，留在了上芭。而随着团里上下齐心协力的努力，上芭从一个早年在国外同行们看来犹如中舞蹈队的舞团，蜕变为这几年各处巡演总能获得热烈掌声的上芭。

▲辛丽丽被团里的人亲切地称为 " 辛团 "，作为中国芭蕾舞界的元老级人物，她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芭蕾事业上

吴虎生是团里年轻演员们的定心丸，任何人找他倾诉，他多半都会拍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 " 没事的，不要想太多。" 三十岁后，吴虎生除了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多的还要顾全大局。和他同期入团的 18 个人，现在只剩下 3 个。曾经带着他跳舞的大姐姐们，有些已经结婚隐退，有些还在坚持的，如范晓枫，也随时面临着伤退的可能。因此，跳舞之余，他还要对外应对媒体，对内当好领头羊。

尽管如此，他看起来了总是气定神闲，演出前不怎么爱和人说话，不是在反复练习动作，就是坐在幕布后的地板上，打开随身背包从里面拿出香蕉之类的食物补充能量。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云淡风轻，抑或波澜壮阔。

似乎是跳古典芭蕾太久了，也可能是舞者本身的训练强度让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你会从吴虎生的身上发现一种简单纯粹的古典气质——尽量减少媒体曝光，不参与外面花花世界的虚假表演，专一的跳好每一场舞蹈，甚至连个人爱好都没时间培养几个。" 古典芭蕾在舞坛的地位好像渐渐在被现代舞蹈取代，我们也一直在尝试着许多现代舞的作品，但古典芭蕾在我心中的地位始终不可动摇，始终神圣。" 对于吴虎生来说，时间的流逝是让感觉和思想沉淀下来，成熟起来，摆脱急躁、诱惑、噩梦或者须臾的偶然变化。

那天在舞团的会议室前，像往常一样慢悠悠走着路的吴虎生，被行政人员拦下，请他在一份记录上签字。那个当初在《天鹅湖》中风一般潇洒的王子，仿佛转眼之间就变身为《简 · 爱》中成熟内敛的罗切斯特。

（视频：陈龙 张挺 王卓 孙静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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