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年下半年起，广州的大批实体店遭遇 " 关店潮 "。小尤所在外贸服装批发城也未能幸免。" 拉不到客户，不少档口交不起租金，熬不下去。回家的回家，转行的转行。" 今年 3 月份，距离档口的租用合同到期还差 2 个月的时候，小尤把他们的那间档口也退了。

不过，今年 9 月，小尤又在服装城三楼另外租了一间档口，她期待生意能有起色。再来这里她发现，不少档口的推拉门都紧紧关闭着，她旁边的两家档口，只残余泡沫做成的廉价招牌。其中一家的招牌上，手写电话号码的早已字迹模糊，只剩一个缺了 V 字的 LOVE YOU 装饰还贴在旁边。

仍在营业的档口附近，零散地堆放着一些深绿色的蛇皮袋子，袋子里包裹着上百件 T 恤或牛仔裤，显得鼓鼓囊囊。更多还没有卖出的衣服，或是被绳子、铁链串起，挂在档口，或是像咸菜一样，堆叠在过道上。

电梯旁的拐角处是她的新档口。本就狭窄的空间被一堵墙硬生生隔开了，墙上贴着的深红色墙纸由于时间久远，边缘翻卷起来。一些墙纸出现破损，灰扑扑的墙面露出来。在管理处的特殊照顾下，她以每月 1668 元的仓库价租下了这间档口。

小尤把样板一件件挂在旁边档口的推拉门上

这天早上，小尤把样板一件件挂在旁边档口的推拉门上，她的好多样板都是从别人那里要来的。因为手头没有多少钱，她还从别人那里拿了一袋货，给 500 块钱押金，卖出去后再和对方对半分成。

前几天，她进了一批棉布女装裤，以每件 6 块钱拿的货，最后却只卖了 4 块钱。因为质量不太好，放了好几天都没人要，他们只愿意出 3 块钱。" 亏死了。好不容易有人出 4 块钱，我只能卖了。" 她说。更让她觉得无奈的是：" 现在来一个客户，都是要抢的 "。

如今，她带着一个 11 岁和一个 9 个月大的孩子。为了节省房租开支，她搬去了离市中心更远的白云区石井镇。

她还要承担大儿子私立学校每学期 4000 多元的学杂费。" 如今学费年年长，把我孩子都逼到花都去了。"

她的身上还背着好多债，做生意亏本的，父亲生病借的。银行贷款因为还不上，逾期了。她终是没能追赶上城市加速的步子，更没追上每年似野草般疯长的房价。" 赚不到钱，银行的信用也不好，买房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她回想自己这几年，档口好像也没怎么赚到钱，都被老公折腾掉了。" 那么多年没有碰到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她想，" 如果重新来一次，不会选择他。"

在感觉到最艰难的那个时刻，为了生活，她在一个筹款平台上卖辣椒酱筹钱。她的朋友圈最多时一天有 12 条消息，都是关于辣椒酱。她仿佛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般。然而，效果并不如她的预期。第一次只筹到 795 元，第二次更少，只筹到 433 元，她自己额外添了 200 元，才凑够原本定下的目标金额，不至于筹款失败，让那笔钱被退回去。

她的辣椒酱是趁晚上哄睡了小儿子时做的。晚上 12 点多的时候，小儿子睡着在门口，大儿子帮忙搅拌蒜蓉、姜蓉，所有材料准备齐后，半个小时就能做出一大锅足够 15 瓶分量辣椒酱。然而卖出去的并不多，最多的时候，她一天也只能卖出去三四瓶。

她也觉得愧疚。她家的桌上摆着一大箱淘宝上买来的车仔面和酱料。那是给大儿子准备的，她晚上常常做生意还没回家，大儿子饿了就自己煮车仔面吃。

她心想，如果能辣椒酱能卖上量就好了，这个 38 岁的女人想把辣椒酱生意做大。" 像老干妈一样。" 她如此形容。

"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辣椒酱做起来，还完了债，就可以抛开广州回家了。" 她想赚钱还债、养孩子、然后回老家过无忧无虑的平淡生活。

她常常觉得翻身挺难的。但是仍会安慰自己，" 万一哪天又翻身了呢。"

她最初的念想早已被生活磨平。不久前，因为生意没有多少起色，她新租的档口也再次关门。

前几天，她跟弟弟通电话，弟弟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呢？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她，" 欠了那么多的债，哪还有钱回呢，回去又怎么交待。"

她和弟弟如今都害怕回家。但是，快过年了，她真的很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