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故事: 钱锺书夸他译得不比徐志摩差,他那时才 23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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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的一些我们精选的寻常故事: 钱锺书夸他译得不比徐志摩差,他那时才 23 岁

▲右二:吴可读

1933 年,执教清华大学的英国教授吴可读 ( A.L.Pollard-Urquhart ) 在北平出版了一本英文著作 Great European Novels and Novelists,吴宓为题书名《西洋小说发达史略》 ( 吴心海先生曾撰《吴宓珍视的一本书及其作者》一文专谈此书,吴文已详者,此处从略 ) 。不久,英文杂志《中国评论周报》 ( The China Critic ) 刊出了一篇钱锺书写的书评。钱锺书刚从清华毕业,给自己老师的书写评论,照例总要敷衍几句空泛的好话。而对《西洋小说发达史略》的附录,即西洋名著的中译本简目,他颇致不满,以为采择无法,漏略颇多。比如《包法利夫人》,当时至少已有两种译本,而书目里只列了一种。接着,钱锺书写道:" 除了徐志摩译的那一版《戆第德》,在《学衡》杂志上连载过的另一出色译本,也理应被提及。" ( And the excellent translation of"Candide"published serially in the"Critical Review"certainly deserves mention beside Hsu Tsu-mo"s. ) 我们知道,钱先生是不轻易许人的,他这 " 出色 " ( excellent ) 二字评语,也理应引起我们重视。那么,钱先生指的译本究竟是哪一个呢?

1923 年 10 月,《学衡》杂志第 22 期刊出 " 哲理小说 "《坦白少年》,署 " 法国福禄特尔著陈钧译 "。福禄特尔,即伏尔泰,《坦白少年》也就是伏尔泰的小说《老实人》,徐志摩译为《戆第德》的。此后,《学衡》第 25 期又续刊一次,到 1924 年 4 月,《学衡》第 28 期将《坦白少年》刊载完毕。这就是钱锺书夸赞的那个译本。

《坦白少年》究竟译得好在哪儿?我们不妨摘一段看看。下面是从第十八章节选的,讲的是主人公在 " 黄金国 " 的见闻:

二人一路行来,但见危楼巨厦,上接云霄,都是官署邸第。商场上装着千百根大圆洁白的石柱,蔷薇露泉水以外,还有若干酒泉,都是用甘蔗汁酿做的,在一片大地上流衍不绝。这片地全铺着宝石,发出的香味,和肉桂一般。少年要去参观大理院、高等审判厅,就有人告诉他,此地人全不知有诉讼之事,故并无大理院、高等审判厅等。少年又问起狱,也答一处没有。但有一所科学馆,里面一间展览室,长三百丈。所陈列的,各种算学物理上的仪器,无一不备。少年见了,这一惊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我们再来看徐志摩《戆第德》是怎么译的:

他们饭前参观城子,看各部衙门的屋子高得直顶着天上的云,市场上的大柱子就够有几千根,喷泉有各色的,有玫瑰水,有甘蔗里榨出的蜜水,不歇地流向方形的大池潭里去,四周满铺着一种异样的宝石,有一股香味闻着像是肉桂的味儿。赣第德要看他们的法庭和国会。他们说他们没有那个,他们从来没有诉讼行为。他又问他们有没有牢狱,他们也说没有。但是最使他惊奇使他高兴的是那个大科学馆,是够两千尺宽的一座大宫,满陈列着研究数学和物理的机器。

上世纪五十年代,傅雷也译了伏尔泰的《老实人》,因为风格上与徐志摩的接近,这里就不俱引了。

陈均的译本,模仿了明清说部的笔调,四字的成语、习语用得多。其实这种笔调,并非随处皆宜,只因伏尔泰立意冷隽,常语能用得仿佛暗讽的格调,方不觉其俗,若用以表现寻常故事,则嫌平庸滑易了。《坦白少年》中有的句子,如 " 少年又问起狱,也答一处没有 ",真流利之极,语感甚妙,非娴于此道者莫办。钱锺书嘉许之,自有其道理。

那这译者陈钧又是谁呢?1935 年 3 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福禄特尔小说集》,收入《坦白少年》等三篇小说,并将在《学衡》上刊载时由吴宓所加的大量按语一并印出," 译述者 " 署名陈汝衡。原来,陈钧就是陈汝衡。而陈汝衡,也就是后来那位著有《说书史话》《说书艺人柳敬亭》的知名曲艺研究家。

我手上刚好有一份上世纪八十年代陈汝衡先生填写的 "《中国现代社会科学家大辞典》征稿表 "。在 " 学术上的师承和社会影响以及国外评价 " 一栏中,陈先生写着:" 前国立东南大学文学院老师:张士一、梅光迪、吴宓。" 紧接着又写道:" 我曾翻译外国文学名著出版,兹不赘录。"

陈汝衡先生出生于 1900 年,《坦白少年》在《学衡》上登出时,他才 23 岁而已。23 岁而能有此 " 出色 " 译笔,岂非难得。可惜,翻译之业,陈先生后即弃去不为了。而天下又有多少好文章、好言语,隐没在一句 " 兹不赘录 " 里?思之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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